译者| 郭帖

撰稿| 丁宇

这是沉浸式地牢脱逃《无主之城》主轴中的情景，毕磊出演的中医院是主要就NPC之一，他的新雇员就是来到地牢的玩者们。接下去的2个半小时，毕磊和他的同僚们，将哑剧推动故事情节，透过交互过路，最终协助玩者完成各项任务。

随着《地牢大脱逃》、《歌星大侦探》等电视节目的热映，地牢脱逃这种实体店全景影视娱乐已为旁人所津津乐道并不断改进插值。以「惊扰」「寂静岭」等为主要就噱头的地牢已无此蓝海，「沉浸式故事情节」地牢是现在的主要就盛行趋势。

「地牢NPC女演员」也在正式成为两个新业余。尤其是在影视制作冬天的自然环境下，不计其数「横漂」改行正式成为地牢NPC女演员，迈入了另一条表演艺术成功之路。

在智研进行咨询发布的《2020-2026年我国地牢脱逃金融行业发展发展战略及投资总体规划研究报告》中显示，截至2019月底，我国布偶地牢脱逃金融行业消费市场规模达100亿元，是2018年的2倍。

对地牢NPC女演员来说，这是消费市场给与的一次发展机遇与考验。做为「沉郁」，这本业余让有著女演员梦的很多人毛焦尔了瘾；但也要回到现实生活，被他们反反复复提出诉讼的是：「他们是服务行业金融行业，他们得能演让玩者觉得值」。

（注：NPC是Non-Player Character的简写，原意亦然玩者配角。在沉浸式地牢脱逃中，NPC与故事情节和自然环境相得益彰，做为主轴中的配角，为玩者提供身历其境的新体验感。）

透过地牢，「浸」入另两个世界。图/窒息局

身心俱疲

毕磊仍然提过第二次在沉浸式地牢窒息局中饰演NPC的新鲜感。

他有过多年舞台剧表演经验，可面对未知的玩者，仍然心绪不宁：「等下玩者会说什么？不配合怎么办？接不住他们的话怎么办？」当开场音乐响起，一群玩者涌入，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舞台剧表演剧本固定，女演员都比较专业，熟悉台词和走位之后，基本不会出差错。而在沉浸式地牢中，NPC的主要就「对手戏女演员」是不按剧本出牌的玩者。

玩者性格迥异。有人内向拘谨，他问什么，对方都只笑不答；有人专注搜索，不理人直接冲进来翻箱倒柜；还有人被朋友拖着来的，一进来就跟他说：「我不想玩。」

但在地牢中的两个半小时，毕磊坚信自己就是那个院长，面对「新雇员」，无论对方是什么反应，他都要接得住。NPC如果自己不沉浸进去，如何让玩者沉浸？

玩者将在毕磊的医院中，发生一系列故事。

故事情节已经烂熟于心，但玩者却各有不同，这意味着每一次重新开始，都可能面临意想不到的新状况，这就是沉浸式表演的难点。影视制作剧拍摄可以NG，地牢NPC与观众零距离接触，一次性的表演绝无重来的机会。当台词不固定、走位不固定、对手（玩者）反应不可预测时，游戏过程中时刻考验的，是女演员的即兴应变能力。

刘江和雷乐是毕磊的两位同僚，他们在NPC生涯中都遇到过不少「很皮」的玩者。

有人「跳戏」。刘江有一回在某盗墓主轴地牢中演王胖子，玩者指着地牢入口上方「安全出口」四个字问他：「你不是说要带他们出去吗？这里可以出去啊」他用配角的语气回过去：「你傻呀？说安全能安全吗？那明显是个坑。」

有人「抢戏」。有些多刷玩者，知道饰演探长的雷乐该在何时接到幕后黑手电话，于是先一步夺过电话抢台词，就等着看他怎么接。于是雷乐干脆放弃了电话桥段，即兴编了两个新故事情节——发现有东西被偷了，再把追凶各项任务推下去。这场戏能顺下来，玩者觉得有原意，他也觉得过瘾。

有时候，玩者甚至能大幅度影响NPC的表演。毕磊就遇到过有意飙戏的女演员同行来玩，他还是那个中医院，可雇员却戏精属性爆棚。游戏过程中，莫名跑去偷了刘江出演的黑老大彪哥的金箱子，藏到地牢某处，打乱了原定的故事情节。刘江出动所有「小弟」玩者搜寻，毕磊前往警局配合调查并捞人，雷乐出演的探长则抓着那个玩者进监狱审问。一伙人谁都没拿剧本，互相即兴飙戏。

出来后，那个玩者兴奋地说：「刺激！这也太爽了！」

地牢NPC的终极各项任务是：让玩者身心俱疲。而对于NPC女演员来说，这种即兴表演的新体验，也是沉浸式地牢表演的魅力所在。

配角

当张鹏辉拿到欧文这个配角时，人物小传不过一千字。

欧文是「暴风岛」地牢中的男主角，身为古堡继承人，卷入阴谋与罗曼史。当玩者领着各自身份牌入场后，欧文便与他们发生纠葛：与青梅竹马相逢、与贵族小姐解除婚约、被拯救或被杀死……他的命运走向将取决于每个玩者的选择。

透过交互，玩者将影响NPC的结局。图/暴风岛

每天演出时，玩者的行为赋予了这个配角可能面对的无限情境，刺激张鹏辉不断去思考配角更丰富的情感。失散多年的恋人来了，不谈感情，只问密码，欧文要说什么？闯入古堡的陌生人，拿了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问，他该作什么反应？当提供协助却遭到未婚妻怀疑，又该是什么情绪？

他当场即兴发挥，转过头又会细想：「对于这个配角，我当时的演法恰当吗？他应该会怎么办？」思考所得，他都补在人物小传中。如今，张鹏辉已经把欧文的人物小传扩写到3万多字。

此前，他在学校里几个月排一场戏，然后演出见观众，接受掌声与鲜花，没有差错，没有意外。正式成为地牢NPC的女演员，让他重新定义了「成功塑造两个人物」：「我想让他们（玩者）相信，欧文就是实实在在，存在在这个情景中的两个人。」

许多地牢发烧友，都会有两个感觉 : 哪怕是同一主轴同两个NPC配角，不同女演员塑造出来的也不同。对于NPC女演员而言，这确实是有意为之。

刘江之前的「彪哥」是个笑面虎的形象，他觉得不能跟前面雷同，要演出自己的特点。他设计了「彪哥」的层次感：乍一看凶狠粗犷，接近一点重情重义，随着故事情节和线索展开，心狠手辣的面目才逐渐浮出水面。

雷乐出演的探长则具有多面性。他为自己设定了几种性格换着演，有时贪财好色，有时冷面无情。他觉得，这样能让自己保持一种表演新鲜感，有些多刷玩者会跟他说：「诶，你又不一样了？」

同两个地牢主轴，推理解谜只能吸引玩者一次，唯有解锁不同故事情节的冲动，才值得玩者反反复复多刷。在这样的驱动下，沉浸式地牢NPC配角逐渐变得更加复杂饱满，对演技要求也更高。

地牢公司也会为NPC女演员请来表演老师，定期进行表演培训。刘立群在游娱联盟地牢上表演课时，表演老师往往会在NPC基本框架内，让女演员自己设定配角：这个典狱长他什么年龄？什么性格？受过伤吗？有什么爱好？两个女演员完善好自拟人设，其他女演员轮番上场对戏，看能否在保持人设情况下应变自如。

在与玩者交互过程中，NPC需时刻保持人设统一 。图/游娱联盟

热爱这种沉浸式主轴的玩者，往往自身「戏精」概率也比较大，有些还自带「人设」入场。

刘江出演彪哥时，经常能遇上来攀亲戚的。有玩者一见着他就喊：「二舅！可算找到你了！」若认下了这个侄儿，他便趁机索要金条（游戏内货币），还会仗着自己是黑老大亲戚，对着其他NPC狐假虎威。

孙健遇见过一群玩者，枪杀凶手NPC后，不急着逃离危险古堡，反而拔枪解决私人恩怨。中了枪的玩者，还会假装倒地，再坚强地站起来枪战。整个地牢，就是他们的戏台。

这种时候，地牢NPC往往都会选择配合玩者。因为每个玩者主动饰演的配角背后，必然代表了某种情绪新体验需求。沉浸式地牢的意义之一就在于:「让观众沉浸在这里面，让他们体会不同的人生。」

观众

刘立群以前读表演系。还没毕业时，贾樟柯《江湖儿女》来选女演员。当时正好在上课，全班男生排队，轮流站到摄像机前演试戏片段。他抓住了这个机会，成了电影里廖凡身旁小流氓中的一员。

此后，他还参演了多部热门电影作品。但电影再出名，他所饰演的小配角都无人在意。对于许多底层女演员来说，导演留下的最佳评语就是「过」，观众也只会关心主要就配角，没人注意人群中的「小透明」。

《江湖儿女》

很长一段时间，刘立群都在渴望来自观众的反馈，但这种期待在影视制作剧拍摄中，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直到他正式成为地牢NPC女演员，才感受到与观众的交互感。有一次，他饰演狱警，玩者前一秒进来还是嬉皮笑脸，后一秒因为被当成犯人遭到训斥，瞬间露出被镇住的表情。刘立群突然感觉到：「观众给反馈了，我演出来那种感觉了。」

玩者的反馈，是NPC女演员衡量自己表演水平的一面镜子。

有一次，刘江演一场父亲失去女儿的戏，身边玩者却毫无反应，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个表演方式没感动他们，回去就要琢磨：「我要怎么把这句话说出来，玩者能感同身受？」NPC女演员们会在一起交流表演心得，哪段玩者情绪反应大？哪段玩者没反应？好的留下，坏的丢掉，表演方式总在更新。

NPC圈里也有演技鄙视链。有的「贞子」一张口说台词，玩者笑场了；有的NPC念着深情台词，玩者满脸冷漠。但也有些NPC，再跳戏的玩者也会被他带动，情不自禁进入状态。

刘立群曾和一帮同僚去别家地牢玩，玩的过程中装作被感染，混进丧尸NPC里一起演。他发现这些丧尸居然用音效配音来展示低吼，当即原声表演了一下真正的丧尸吼。出来后，那几个演丧尸的NPC还围过来，想跟他学几手。

雷乐从上一家地牢离职的理由是：不注重表演。他认为负责人给NPC交代的各项任务台词，并不符合配角性格，这是理念不合。他说：「你可以去翻，那家地牢的评论里，玩者只有说主轴好玩的，没有说能演好，能沉浸进去的。」而在他现在所在的地牢，评论区「NPC演技」总是高频词。

地牢NPC的表演水平，直接反映在购票网站的玩者评论中。这也被地牢NPC女演员看作最直观的观众反馈渠道之一。每两个来自玩者的演技评价，都会被女演员看很多遍。NPC女演员中有许多老「横漂」，都是在评论区第二次看到观众肯定自己的演技，「心里那一下子，真没法说。」

对地牢NPC女演员来说，玩者是他们的观众，也是他们的消费者。地牢脱逃归根到底属于服务行业金融行业——要用表演服务玩者，而不是光顾着演「独角戏」。

所以，NPC女演员要捕捉玩者的情绪需求，时刻观察玩者状态。刘江会特别注意哪个玩者胆子大，就派他去执行惊险各项任务；哪个玩者心思活络，就派他去警局交涉；哪个玩者特别「戏精」，就陪着他一起演。

他说：「你买票过来，我总得能演让你觉得这票价值」

现实生活

在接触NPC女演员金融行业前，雷乐已经做了六年女演员。刚毕业时，他在话剧《高朋满座》中演两个坐在轮椅上的空巢老人，与对手飙戏足足两个钟头，十分过瘾。他那时年轻气盛，还想去影视制作金融行业闯荡，便离开了剧团。

现实生活是，他在影视制作剧的小配角中，再也没有找到当初「飙戏」的感觉。他的心愿也逐渐变成了「能在这行里混下去，能持续地做女演员」——行情特别差的时候，他还去给关系好的导演当过副导演，盯妆盯现场工作。

地牢NPC女演员，就是雷乐当时找「下一份工作机会」才接触到的。三年前那会儿，他刚拍完一部戏，习惯性地在女演员通告群里翻找新的工作机会，便看到一条「全景演出招募」的消息。他以为是舞台剧选人，便从横店跑到浙江面试。过来一看，等面试的女演员在走廊里排着长队，后来才知道沉浸式地牢这种新形式也需要女演员。

戴天赐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从表演学院毕业后，演过话剧、跟过剧团、去过迪士尼乐园表演、也当过一段时间幕后。在朋友影视制作公司做选角副导演的时候，他两个组讯发出去，几千个女演员递资料过来。可惜到最后，各种配角几乎全被制片人、经纪人、合作方相熟的女演员瓜分，这些资料统统进了垃圾桶。

此前，他自己做女演员时，也习惯了投资料石沉大海。

对于一名不知名女演员来说，上升路径主要就有两条，一是混成知名女演员，二是转向幕后——从群演到群头、剧务、副导演、甚至导演。影视制作冬天以后，剧组数量锐减，两条路都不太好走。

不少女演员另谋生路，地牢NPC女演员正是选择之一。比起「今天拍完拿钱，明天上路找戏拍」的漂泊生活，这本工作有五险一金、月收入稳定、作息稳定，表演机会稳定，发挥空间大。

刘江最终选择留在地牢，重要原因就是已经结婚生子，想顾着家里不愿在外面漂。刘立群更看重这本工作的表演及晋升机会。他所在的地牢体量大、主轴多，招募了大量「横漂」女演员，并提供培训。他在这里晋升成了演职部主管，有新来的横漂女演员跟他聊入职感受：「我在外边当群演拿钱，没人教，这里又能拿钱又能培训，干嘛不来？」

在一些注重演技的地牢，NPC女演员们几乎每天都要上课，每日进行台词、形体、体能训练，每周进行表演特训。定期透过考核，女演员们就能得到演出新配角的机会。从最基础的演丧尸开始，有许多女演员透过考核，一步步演遍了地牢各种主轴中的配角、主角NPC。很多「横漂」女演员因此留下，比起日复一日迷茫地跑组试戏，这里更有盼头。

在不断改进主轴的地牢中，NPC女演员有大量配角机会。

留下也有更现实生活的原因，许多地牢NPC女演员外形不够上镜，在影视制作圈遍布俊男美女的自然环境下，即使有演技表演机会也受到限制。但在地牢中与玩者面对面飙戏时，这些都不再正式成为阻碍。

也不是没有委屈。

许多地牢都会挂出公告:「严禁伤害NPC女演员，否则立刻中止游戏。」因为确实常有玩者对NPC女演员出手。扮丧尸扮贞子的，常被玩者反击，其他配角也不保险。刘立群有个同僚扮监狱长官时按剧本训斥玩者，结果玩者发脾气锁喉，铁枪托砸在眉骨上缝了6针，学过武术的他忍住了没还手。

有时，外人也并不是很理解这本工作。许多地牢NPC会被问到，「你的工作是扮鬼吓人吗？」有时候他们会像亲戚解释：「我在做沉浸式演出」。《地牢大脱逃》前期筹备时曾到各个地牢探访，后来电视节目播出时，地牢同行们纷纷去转发：「希望有更多人了解这个金融行业。」

无论是否被承认，地牢是他们继续放飞女演员梦的地方。

NPC女演员在地牢中与玩者飙戏。图/暴风岛

雷乐在这种沉浸式演出过程中，重新拾回了当年那种完完全全、彻底地沉浸在配角中的享受。经历过一段副导演生涯后，戴天赐最后还是离开了影视制作公司。他想清楚了，他就喜欢表演、不想当幕后。做为地牢NPC，他可以继续做女演员。如今在大众点评上，他饰演的地牢加文好评不绝，有玩者回忆与他舞台对戏的心跳，有玩者为他呐喊：「冲在救赎加文第一线！」

被问到最初的业余理想时，戴天赐自嘲说：「我的梦想是当影帝」。

影帝没当成，但在地牢里，他可以做玩者心中的最佳男主角。

（注：经受采访者要求，毕磊、雷乐、刘江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