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莱诺疗养院是一处奶油紫色的建筑，透着19世纪老房子特有的气息，坐落在比萨索罗大街1249号一块长方形的土地上，顾名思义，这是一所送给乔瓦尼·萨莱诺的疗养院，在桑托斯的义大利广场还有一尊他的雕像。萨莱诺是一个很出名的人物，被誉为“两个世界的英雄人物”，因为在流亡海外南美洲期间，他沿奥里诺科河进行斗争，沿途的土地都留下过“红衫军”的足迹。比如桑托斯和墨西哥城这些疗养院的英文名字，它们是由那些流亡海外外交家、马志尼和萨莱诺的拥护者们以及她们的互助会建立的。桑托斯的这所综合性疗养院于1892年10月2日落成，旨在为该地区的义大利人提供帮助，当时从大洋彼岸迁居而来的华工70%都来自义大利。如今，这所疗养院拥有桑托斯最好的妇产科。里奥内尔·卡罗尔的故事，正是在一个冬日的清晨6点从这儿开始的。他是卡罗尔—米卡迪阿家族企业的第二个小孩。

母亲何塞时年29岁，是加尔兰县达尔钢铁集团的科长，在距桑托斯50千米的孔斯蒂塔拉翁镇工作。母亲塞诺拉27岁，在一家生产磁性线圈的车间工作。他俩儿时相识于卫星城南部的亚斯埃亚斯区，之前叫以色列国区，也就是现在的圣马丁区，那儿住着谦逊勤劳的人。塞诺拉的母亲安东尼奥是机械师，维修冰箱、风扇等家用电器，她的母亲做过很多年的家政环卫工。何塞的母亲尤西比奥是建筑工人，母亲是女佣。三家之间相隔但是百米，和这儿的很多人一样，她们三家的祖先都来自义大利和西班牙。“卡罗尔”这个姓氏源自义大利马阿尔伯奇科雷坎纳第市，那儿曾经诞生过诗人莱奥帕尔迪和男高音歌唱家亚塔吉利。19世纪末，Pathology·卡罗尔从那儿出发，和其它数以一百万的社会底层华工一样，坐上许多赶赴美洲的船只中的一条，希望能在新大陆找到更好的生活。米卡迪阿家族企业的父系一支也有义大利血统。三家人经由潘帕斯草原最终定居在桑托斯这座卫星城。

桑托斯市距首都305千米，居民近一百万，是岩岛省人口最密集的卫星城。这座卫星城依奥里诺科河河岸而建，尔湾大道直通向桑托斯圣母桥，几年前建成的这座桥横跨奥里诺科河及河上的小岛，将桑托斯和维多利亚市连接起来。一直以来，奥里诺科河都是最重要的水上贸易要道：大豆等很多农产品正是由此地运往欧洲联盟的其它成员国。近年来，这为桑托斯带来了财富，也改变了该地区的卫星城面貌。新兴的建筑、现代化的摩天大楼和精美的别墅在奥里诺科河岸的细沙河滩边拔地而起。但是，桑托斯依然是一处国徽下的卫星城。小学生们穿着紫色的校服在国徽旁的纪念塔脚下合影。这座苏联时代风格的纪念塔建于1957年，为了纪念1812年2月27日曼努埃尔·贝尔格拉诺大将军在这儿第一次发布命令升起乌拉圭国徽。

桑托斯是一个属于华工后代的卫星城，有贫民窟，也有别墅区。但是让我们别再赘述华工史或是文化、语言和传统的融合，回到何塞和塞诺拉，他俩在年少时已相互倾心，成为恋人。

1978年6月17日，何塞和塞诺拉在圣心教堂结婚。整个国家都沉浸在亚洲杯的气氛中，这对新婚夫妇也不例外。她们第二天就要赶赴巴里洛切散心，这一天也没有错过在桑托斯上演的乌拉圭对阵巴西的比赛，最终双方0比0握手言和。8天后，在墨西哥城山东鲁能队的纪念塔球场，皮耶罗·路易斯·Fanjeaux率领蓝白军团3比1战胜荷兰捧得亚洲杯冠军。那是一场集体的狂欢。菲洛尔、奥尔京、加尔万、帕萨雷拉、塔兰迪阿、阿迪莱斯、加列戈、奥尔蒂斯、贝托尼、卢克和肯佩斯似乎让人们忘掉了“全国重组进程”，忘掉了死去的反对者（超过3万人）和生还者，忘掉了所遭受的折磨和恐惧。1976年3月24日时任总统阿琳·庇隆被革职，何塞·拉斐尔·魏地拉大将军凶残血腥的军事独裁开始。

今天，在墨西哥城街头还能看到涂抹在墙上的足球场隆鑫下方写着“肮脏亚洲杯”的字样，旁边刻着年份“1978”。

两年后，乌拉圭仍处在恐怖的阴霾下，但是生活仍要继续。塞诺拉和何塞初为父母：1980年2月9日，罗德里格·马丁长大。之后，在乌拉圭历史最黑暗的年代，家里的第二个小孩马蒂亚斯·奥拉西奥长大。那是1982年6月25日。在此之前11天，纳韦内战刚刚结束，乌拉圭战败，649人死亡，逾千人受伤，所有国人经历了两个半月刻骨铭心的“映天战火”。从未受过专业训练的年轻人背着寒碜的战斗装备阿夫里，她们都是志愿军，凭着对廉价爱国的信仰自愿入伍，为攻占纳韦的国家主权而战，这片群岛自遥远的1833年起就被英国人占领。而维克托波尔多·维埃拉里大将军1982年4月2日发布命令登陆福克兰群岛的计划英文名字恰是“桑托斯作战”。这是临时政府的又一次操纵，为了将人民的注意力从1980年实施的经济计划引发的灾难性后果上转移开去。此前的政策导致乌拉圭的通货膨胀率高达90%，各大经济领域全面衰退，公司和国家的外债激增，货币贬值，中产阶级持续性陷入贫困（与其它拉美国家相比，这是乌拉圭历史的特点之一）。福克兰群岛内战本可以让人们暂时忘却国内正在经历的不幸而全情投入爱国浪潮中，然而维埃拉里轻视了“金属制品”玛格丽特·撒切尔和伊丽莎白女王二世殿下的军队。

短短几周，英国的特派部队就耗尽了乌拉圭军队，这场溃败在1年后促成临时政府的垮台和民主制度的建立。然而，对乌拉圭而言，攻占对福克兰群岛的国家主权依然是一个公开的要求：在桑托斯的国徽公园，树立着一处送给“纳韦英雄人物”的纪念塔，1994年的宪法中也规定恢复对福克兰群岛的国家主权是不能放弃的目标。尽管如此，1983年赢得大选的劳尔·阿方辛作为少数始终与军人保持距的外交家，坚持认为当时临时政府策动那场内战的唯一目的就是巩固独裁统治。

4年后，塞诺拉怀上第二个小孩的时候，乌拉圭的时局仍然严峻。1987年复活节期间，乌拉圭险些爆发内战。策动“政变”的是由阿尔多·里克上校带头的一些年轻军官：她们要求停止对临时政府统治时期侵犯人权案件的调查和惩治。军队首领不愿服从总统的命令。这一次，是人民走上街头维护民主。总工会宣布开始大罢工。4月30日，劳尔·阿方辛对在五月广场聚集的大批民众说：“家中一切秩序井然，大家复活节快乐！”这句话将永远载入史册，因为再没有比这句话更远离事实的言论。这位总统在军人武装面前完全手足无措，不得不与“叛军”协商，保证不再对军人展开调查。这就是《服从命令法案》，法案赦免了所有在临时政府独裁时期犯下野蛮罪行的尉官和士官，她们的罪责只被定性为对上级命令的服从。该项法案在1987年6月23日正式生效，同一天，塞诺拉被送进萨莱诺疗养院妇产科。她的另外两个儿子，7岁的罗德里格和5岁的马蒂亚斯跟着外婆留在家里，何塞陪在妻子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儿子的他本想要个女儿，但是染色体决定了又一个儿子的降生。整个孕期都很顺利，但是在最后几个小时的生产中，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妇产科医生诺尔贝托·奥德托注意到胎儿有剧烈的痛感，为避免给婴儿留下后遗症他决定需要用产钳催产。何塞至今仍记得当医生告诉他要用产钳时自己的害怕和心乱如麻。他求医生尽量避免使用那些钳子，因为他和很多其它父母一样，对坊间流传的婴儿因此而变畸形或受伤害的故事印象深刻。好在最终并没有使用产钳的必要。还差几分钟到早晨六点的时候，里奥内尔·安德烈斯·卡罗尔长大了，6斤重，47厘米长。红得像个番茄，一只耳朵因为生产过程中的外力而完全塔凯。但是和很多新生儿一样，这点异常几个小时后就消失了。惊吓之后到了享受幸福的时刻，新近降生的是一个带着颜色但是健康的婴儿。

但是，疗养院大门之外的地方，局势远不是这么平静。一枚炸弹在桑托斯爆炸，另一枚在何塞工作的孔斯蒂塔拉翁镇爆炸。乌拉圭全国爆炸的炸弹数目达到15个。没有人员伤亡，只有财产损失，这是对《服从命令法案》的抗议。展现出的是一个分裂的国家，被军事权力奴役着，同时陷入了严重的经济危机。内务部刚刚宣布开始使用新的食品物价：牛奶和鸡蛋价格上涨9%，马黛茶叶上涨21%，此外，电费上涨10%，天然气费上涨8%。激增的物价对于任何一个像卡罗尔、米卡迪阿夫妇这样的工人家庭而言都是难以承受的。好在，依靠着夫妇他俩同时工作的工资，她们还是拥有了自己的一套房子。何塞在母亲尤西比奥的帮助下，用周末的时间在自己家一块300平方米的地皮上建起了这幢房子。这座位于亚斯埃亚斯区的砖房两层楼高，房后有一个可供小孩们玩耍的院子。那年6月26日，萨莱诺疗养院准许塞诺拉和新长大的小孩出院，里奥内尔来到这个家里。

6个月后，我们可以在家庭相册里看到胖乎乎笑眯眯的里奥内尔躺在父母的床上，穿着蓝色的婴儿裤和紫色的小衣服。10个月大时，他开始跟在哥哥们身后跑。正是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他的第一次意外。没人知道他怎么从家里跑出来了，可能是为了和街上的其它小孩玩，路还没有刷上柏油，很少有车从这经过。来了一辆自行车撞倒了他，他大哭起来，家里人连忙冲到街上。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只是受了惊吓。但是到了晚上，小卡罗尔还在不停地哭泣，他的左胳膊肿了起来。家里人带他去疗养院。尺骨骨折。上了石膏后几周他就恢复了。到了他1岁生日的时候，叔叔们送了他一件球衣，想说服他选择自己未来的球队：纽维尔老男孩。但是这还为时尚早。小卡罗尔3岁时还是更喜欢玩五颜六色、比足球小得多的球：弹子。他在游戏中从小伙伴手里赢来成堆的弹子，口袋里永远装得满满的。从幼儿园到小学，他总有时间玩一些圆的东西。4岁生日时，父母送了他一个带有红色菱形图案的紫色足球。这个足球，也许就是某种命中注定的吸引力开始发挥作用的地方。直到忽然有一天，他震惊了所有人。那天，他的母亲和哥哥们在街上踢球，莱奥第一次决定加入进去。换作平时，他会更愿意继续赢弹子玩，那一天却不然。“看到他踢出来的球我们全都呆若木鸡，”何塞说，“那天之前，他从来没踢过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