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婆横町

据说，每到傍晚时分，麴町大街这里经常出现一个老婆婆，每次她都会到街上一个酒铺去买酒。如果有人靠近她，她便会突然消失……

日本有句俗话叫“番町不识番町”，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过？要想认清每个番町，实在是太困难了，尤其江户时期和东京时期的番町名变化很大。关东地震后重新规划了区域，现如今的读者要想对着江户时期的番町名一一入座，简直太困难。

我在这里并不想过多讲述番町变迁的历史，但有一点跟下面要讲的故事有关，所以我还是先讲一下。现如今的一番町所在区域，包括了江户时期的新道五番町、二番町和濠端一番町；今天的上二番町及下二番町所在区域，包括了江户时期的二番町通、麴町谷町北部，以及表二番町南部；今天的五番町所在区域，囊括了江户时期濠端一番町的部分区域以及五番町。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区域几乎都是大名及旗本的豪宅区，其中旗本宅子居多。

江户嘉永四年正月十四到十七号，一连下了四天雪。下雪当然不稀奇，但这种除了偶尔停歇，几乎一直连着下了四天的情况还是颇为罕见，以至于一些老人家至今都还在念叨着那场大雪。正月十五号的晚上，在麴町谷町北部（今下二番町）的高原纤卫旗本宅子里，举办了一场牌会，与会者包括二十多名年轻的武士。

武士崛口弥三郎是第八个到场的，他来了后，对已到场的神南佐太郎说道：“神南，你来的时候路过鬼婆横町没，有没有注意到什么特别的情况？”

“鬼婆横町？哦，我想想，好像是看到一个老婆婆坐在路旁……”神南思考后，点头回复道。

“还有吗？”

神南淡定地说：“还能有啥啊？我这不是着急赶路吗？”

转眼间已经来了十三个人，第十三个到的是森积嘉兵卫。

崛口道：“你来时在鬼婆横町，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看到一个老婆婆在路边坐着。”

“还有吗？”

“我看她大雪天孤身一人坐在路边挺可怜的，不知道是不是在乞讨，就扔了点零钱给她。然后我就继续赶路了。”森积回应。

神南笑着说：“森积你这个人倒是挺有爱心的。不过你没觉得奇怪吗？在这种大雪天里，还是大晚上，竟然有人独自坐在路边。这条路上行人又不多，乞讨也不应该在这里啊。而且老婆婆看上去浑身都堆满了雪花，显然是坐了很久。”

崛口略有深意地应和：“我就是觉得奇怪，所以才特意问问你们嘛。”

牌会的发起人纤卫也插嘴道：“崛口我看你好像很关心那个老婆婆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崛口转过身，继续说道：“是这么回事儿，大人。我刚才在路上经过鬼婆横町时，看见那位老婆婆独自坐在路边，浑身上下都被雪花覆盖，都看不出穿什么衣服了。我一开始看见一个白色的人，还以为是雪人，走近了才发现是还在喘气的真人。”

纤卫问道：“她是不是有什么疾病，走不了？”

崛口继续说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就过去问问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谁知道，她却在我眼前突然消失不见。当时，天有点黑，但雪那么大，透过雪光也还是能看到点东西的，不过毕竟不是看的很清楚。所以我以为之前是自己看错了，所以才问其他人是否有在鬼婆横町看到一位老婆婆。既然已经有两个人都说自己看到过那位老婆婆，可见我之前也没看错，她是突然消失的，并不是幻觉。”

纤卫一听原来是这么不可思议的遭遇，眉头微微一皱地说：“既然老婆婆是真的坐在路边的，那为何你一靠近跟她讲话，她就突然消失呢？这实在太奇怪了！森积，你刚才说你还扔了钱，那老婆婆有什么反应吗？”

突然被点名的森积仔细回想起来，却发现自己扔了钱之后没有多留意就直接离开了，所以老婆婆是什么表情，或者有没有突然消失，他都不是很清楚。崛口一靠近要跟她讲话，老婆婆就走了。神南则是没有多加理会，森积是扔了钱但没有回头。但不管怎么说，鬼婆横町确实存在着这样一位奇怪的老婆婆。

在场的武士们都觉得这件事非常诡异，纤卫的儿子余一朗年轻气盛，要替大家去打探清楚，被纤卫给拦了下来。

“我们再等等吧。现在还有人没到呢。等他们到了，我们再问问他们。”

其实并不是每一个到场的人都一定要经过鬼婆横町，只有住在新五番町和濠端一番町的人，走那条路比较近，所以之前也只有神南、崛口和森积几个人遇到过奇怪的老婆婆。未到场的人里，唯一有可能会遇到奇怪老婆婆的就是石川房之丞了。他也是住在那一块区域的。

于是纤卫表态道：“我们先不着急跑这一趟，等石川来了先问问情况。”

接下来，陆续有其他武士到场，唯独石川却一直没出现。要是在平时，有一两个人迟到，大家也都不会在意，但今天因为发生了之前的事，所有人都在等着石川。石川不出现，也没人提议先开始今天的牌会。

众人渐渐沉默，明明是个牌会的局，竟然变得有些百物语会的气氛了，一丝莫名的阴森气氛冒了出来。众人所在的大堂是两间屋子是相通的，很是宽敞，屋子中间摆放着三个很大的烛台。众人也不知是不是受心理作用影响，竟然觉得烛火开始慢慢变弱。在这种安静得有点诡异的氛围中，雪花溅落在院里八角金盘叶片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下着雪的晚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孤身一人坐在路边，这本来就令人感到奇怪，而且竟然还是在鬼婆横町。鬼婆横町所在区域如今被归为新五番町，这条小巷在江户街道地图中都不会出现，非常普通。从三町目谷之坂下往东走即是。这里地势较低，称之为峰谷也不为过。据说，在很久以前，这里有一条河流名为柳川，后来河流慢慢干涸，地上就露出了一条大沟。到了江户时期，这里被人称为“鬼婆横町”。

这个听上去有些恐怖的名字来自于一个传说。据说，傍晚时分，麴町大街这里经常出现一个老婆婆，每次她都会到街上一个酒铺去买酒。不管天气是刮风还是下雨，每天傍晚六点，老婆婆都会准时出现。时间一久，酒铺老板也认识了她，开始跟她拉起了家常，但老婆婆只是说自己住在附近，其他什么都没有透露。酒铺老板再三向问个究竟，但仍然没有打听出来老婆婆的家到底在哪儿。有人对她感到好奇，还曾经尾随过她，但每次她走到横町大街后就会突然消失，把尾随者吓了一跳。尾随者回来后把这事儿跟酒铺老板一说，酒铺老板也感到颇为奇怪，心里想着等老婆婆下次再来买酒时，一定要打探清楚。但是谁知道，第二天老婆婆却没有照常出现。又过了几天，老婆婆都没有再露过面。自从知道有人跟踪自己后，原本每天都要来买酒的老婆婆竟然再也没有出现过。久而久之，老婆婆的身份就一直成了谜。而人们也纷纷猜测，一走进横町就会消失的老婆婆，似乎不是个普通人。而那条街从此也被人们称为鬼婆横町。

后来，江户改为东京，原来的地沟宽度渐渐缩减，横町街道变得越来越宽，行政区域也重新划分，街道的模样也大大改变了。明治末年时期，当地的老人家还是称呼这里为“鬼婆大街”，小孩子们一提到这里都还感到很害怕。

大田蜀山人在著作《一话一言》中也曾记载过类似的故事。

天明五年，麴町上开着一家糖果铺子，老板名字叫做十兵卫。十兵卫为人老老实实，是远近闻名的老好人。一天傍晚，一个小男孩在糖果铺子附近玩耍，十兵卫就送给小男孩两块糖果。小男孩拿着糖果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第二天傍晚，小男孩又来到糖果铺。第三天，小男孩又来了……接连几天以后，小男孩都是一个人来糖果铺，十兵卫就感到有点纳闷，毕竟这个孩子看着有些眼生，好像也不是附近哪个人的孩子。于是，一天傍晚，小男孩离开的时候，十兵卫就偷偷跟着他，想要看看他到底家在哪里。小男孩先是沿着河堤一路走着，然后走到护城河里就突然消失了。十兵卫在后头偷偷想，估计这个小男孩是住在河里的河童。这次跟踪事件发生之后，小男孩有几天都没有再来糖果铺。之后的某一天，小男孩又来到糖果铺，送给十兵卫一个硬币，说是感谢他之前赠送给自己的糖果，然后就告辞离开了。十兵卫摊开硬币一看，一面刻着一匹马，另一面刻着十二生肖和东西南北四个字……

这样的故事，在江户时代数不胜数。

说回到今晚的故事。众人在横町大街遇到了一位奇怪的老婆婆，让人难免想到会不会是遇到传说中的鬼婆。于是，牌会的事情被暂时放到了一边，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鬼婆的传说。

突然，有几个人同时开口问道：“石川这家伙怎么还没有过来呀？”

正当众人纳闷之际，管事鸟羽田重助着急忙慌地跑进来：“你们听说了吗？石川坐在大门口！”

“啊？石川他怎么了？”

屋里的众人连忙起身。

原来门卫进来通报，石川房之丞在大门口坐着，门卫发现时，他把伞仍在地上，掏出刀正到处乱砍，砍了一会儿就握着刀坐在雪地上。

门卫吓得连忙打开门走出去，看看他是不是喝多了。石川整个人疲惫不堪，肩膀不断抽搐，嘴里喘着粗气，眼睛呆呆地向上望着天空发着呆。门卫认出是石川，连忙把他搀扶到里面，然后向管事通报。管事找来女佣帮石川拍打积雪，又喂他喝了点水，这才向众人通报。

“石川，你没什么事儿吧？打起精神来！”

众人搀扶着石川进屋。石川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刚满二十岁，去年才刚刚晋升为武士。石川的父亲箭术高超，被人誉为太郎射手，石川也师从其父，箭术颇为不凡。他个子不高，皮肤嘿嘿的，五官紧实，看上去就是个非常有精气神的年轻小伙。但今天的石川却满脸发白，跟平时判若两人。

织卫问道：“石川，今天这是突然发什么疯？”

石川低头呢喃道：“不，我没疯！啊，或许我真的疯了吧，所以才能遇到这种奇怪的事！”

众人听到这里，都很好奇石川的遭遇，于是都把目光盯在石川身上。

石川似乎感受到了自己已经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也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恢复了平时的状态，面向织卫说道：“我临时遇到一些事情，所以出门有点晚，一路上匆匆忙忙的，走到鬼婆横町时，看到一个奇怪的老婆婆坐在雪地里，就在那条大沟的正中央。她浑身都已经被积雪覆盖了。”

“啊！”听到这里，崛口大叫了一声，“果然是那个奇怪的老婆婆！”

“是的，确实就很奇怪地坐在地上。”石川点点头，接着说道，“但是，最令我奇怪的是，我稍微走近她一点，她就会突然消失不见。倒也不能说完全消失不见，而像是会瞬移一样，突然移到十几米外的地方。我不信邪，就又一次尝试靠近她，结果还是一样突然消失，出现在不远的地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存心跟我恶作剧，总之我是被她弄得很火大。于是我直接脱下木屐，朝她扔了过去。她又跟之前一样突然消失在原地，木屐自然也扔了个空。”

“什么嘛……“崛口嘴里咕哝了一声。

石川接着说道：“我也是实在拿她没辙，就只能光脚走过横町。一路上再也没遇见她，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但是，等我到这儿时，发现她竟然又像之前那样在雪地上坐着。我问她到底是谁，她也不吱声。我被气得不行，就抽出武士刀冲着她的脸砍下去。谁知竟然有种砍空的感觉，定眼一看，她果然又不知什么时候，移动到我背后了。我又转头朝她砍下去，仍然没有砍中，她竟然又跑到我的右边。而且她似乎一直是坐着移动的，全程都没有看见她站起来过。我简直是怒火中烧，我朝右边砍去，她又跑到左边，我朝左边砍去，她又跑到前，就这样一直折磨着我。我追着不断移动的她看了好多下，一次都没有成功过。最后，我放弃了，累到只能瘫坐在地上。”

神南问道：“那后来那个奇怪的老婆婆去哪儿了？”

石川叹气道：“后来我就不知道了，已经累到没有力气去关注她了。不过门卫说只看到我一个人在对着空气乱砍，并没有看到过她。”

“你们说这个奇怪的老婆婆到底是什么身份？是雪女吗？”有人发问。

“我估计，她就是鬼婆横町传说里的那个鬼婆。”马上有人回答道。

织卫点头赞同，说道：“雪女的传说我之前有听说过，只是一直不知道是否可信。据说北国雪志卷和其他一些相关的书中都有记载，随着最凛冽的风卷起雪花，会形成一个类似女人的影子。鬼婆横町的传说也是由来已久，如今早已经没有人知道是真是假。我在想，如果鬼婆真的存在，那肯定会有人看到过的，但是这些年却没有听说过谁有这样的经历。”

然而今天，如果只有石川一个人被鬼婆折磨得发疯，那还可以说是他自己看错了，但是先后有神南、崛口和森积三个人都看到过疑似鬼婆的人，织卫自己如果还想坚持之前的信念，说鬼婆不存在，底气也没那么足了。

织卫的儿子余一郎刚刚就很想出门去会会鬼婆，现在更是迫不及待。

“父亲，还是由我前去看个究竟吧。”

“要不然还是我们两个来带路比较好吧？”神南和崛口一同站起来说道。

另外几个人也站了起来，想要同去，但高原纤卫担心太多人大晚上出门，可能会吓到不知内情的人，最终决定由余一郎、神南和崛口三个人去一探究竟。

于是三人离开，留下的人聚在一起继续讨论鬼婆的事情。时间越来越晚，余一郎三人终于回来了。三个人似乎都有些垂头丧气。他们跟留下的人同步了一下外出的信息，他们一路走到横町，都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情况。他们不死心，又再跑了一个来回，但一路上空无一人，别说人了，连狗都没有遇到。

纤卫说道：“我估摸着也是，那个老婆婆应该不在了。”

众人也只能作罢。但时间已晚，原本计划中的牌会也不可能再开了。纤卫让人拿来一些准备好的什锦寿司饭和茶水，众人吃过寿司就开始喝茶闲聊。一直聊到十点左右，有人发现石川似乎还在纠结老婆婆的事件，没有融入到众人的闲聊中。

而石川也随后最先告辞回家。

崛口拦住了他：“石川先生，您先等等。我们两个人家在同一个方向，等一下我们一起回家吧。您方便在这里多等我一会儿吗？”

但石川拒绝道：“我之前在外待得时间太长了，有些受寒，还是先告辞吧。”

崛口开玩笑道：“您一个人回去可以吗？万一在路上又遇见老婆婆怎么办？”

石川沉默了片刻，还是坚持告辞了。

其他人一直聊到十一点，还定下了下次牌会聚会的时间，然后纷纷向高原纤卫告辞，各自离开。众人离开纤卫家后，雪下得更大了，幸好没有刮冷风。

一名武士说道：“这雪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啊，真希望明早就停了啊，不然道路上就得积雪了……”

众人在门前互道了离别，神南佐太郎、崛口弥三郎和森积喜兵卫三个人的家都要经过鬼婆横町，于是就结伴而行。几人从西到东行走在小路上，雪无声无息地下着，凛冽的北风并非直接吹到脸上，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南边一些小房子的篱笆和墙板都被积雪覆盖住了，北边的大沟更是早已被厚厚的积雪掩盖住。当三人走到鬼婆横町上时，有只原本停留在路旁大树上的乌鸦像突然受了惊吓，冲天飞起。

神南和崛口不久前刚刚来过这里寻找老婆婆的踪影，知道她已经不在这里了，但一走到横町上，心情难免还是会有点紧张。

森积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三个人在雪中神色紧张地干着路，走到一半时，崛口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仔细一看，原来竟然是一支木屐。

“这东西，有没有可能是石川刚才发疯时丢下的？”他自言自语道。

话音刚落，带头的神南突然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快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坐在那儿？是不是那个奇怪的老婆婆？”

两人连忙顺着神南的方向看去，原来在路中间水沟旁边，居然真的坐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大家吓得不敢走近，正想仔细看清楚是不是老婆婆时，那个原本坐的好好的身影突然站了起来。三人被吓到，慌忙之下想要躲避，但这条路比较窄，大家又各自撑着伞，一时也不好躲开。那个白影朝着三人冲了过来，神南离白影最近，白影一下子就窜到他的伞下，没有片刻停留，就又来到崛口面前。

白影开口道：“你刚才说的话自己还记得吗？”

白影这一开口，众人才发现这个白影不是老婆婆，竟然是此前提前告辞的石川。但这时，没想到石川竟然一下子挥舞着什么东西朝崛口挥了一下，崛口被击倒在地。石川迅速跳到旁边的大沟里，然后向西逃离。神南和崛口两个人也顾不得去追石川，连忙扶起崛口，发现他的肩膀受了刀伤。幸好崛口家就住在不远处，神南忙着照顾崛口，森积一个人飞快跑到崛口家去叫人过来帮忙。

崛口家的人很快就过来把他抬了回去，但崛口受的伤势较重，当天夜里只能简单包扎。等余一郎第二天早上前去探望时，崛口已经不幸去世。他从崛口家人那里得到一个可怕的信息：崛口在临死前，一直声称有一个浑身雪白的老婆婆正坐在床头看着他。

崛口家人并不知道老婆婆的故事，只是单纯专转述，但余一郎却陷入了深思。

众人推测，石川之所以袭击崛口，可能是因为被他那句“回去之后遇到老婆婆”怎么办所刺激到，但是也有人不太相信石川会因为这么简单的事情就杀人，而且他和崛口之前关系还那么好。于是众人想着找出石川，逼问杀崛口的原因，但石川却神奇地消失了。据说，砍了崛口一刀以后，他甚至连家都没有回过，谁也不知道他躲在了哪里。

第二天，也就是十六号，天空依然飘着雪花。今天，高原余一郎、森积、神南和其他牌友会成员一起为崛口守灵。

崛口是在参加牌友会之后遇难的，高原纤卫作为牌友会的主持者，除了派儿子参加之外，自己晚上也去崛口家一起守灵。他带着一个下人提着灯笼出了门，一路上，雪花渐渐变小，但还是没有停下来。

一路上风平浪静。走了一段，纤卫看到有两个人影迎面走来，对方走得很快，脚步落在雪地上，溅起不少积雪。对方并没有提着灯笼，纤卫最初也没有认出，等到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时，才认出原来是石川房之丞的父亲石川房八郎和徒弟矢上铁之助。他们两人戴着斗篷，穿着草鞋，房八郎去年正式让儿子接班，自己也退位，但老当益壮的他闲不住，又接了活儿教人箭术，矢上就是他的徒弟。他知道儿子犯下滔天大罪杀了人后，非常愤慨，带着徒弟想要率先把儿子揪出来。今天一百天都在四处寻找，但同样没有任何线索，只能遗憾而归。

他痛恨地说：“我怎么就生出这个不孝子！居然胆大包天敢杀人，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啊！我宁可从来没生过这样的儿子！等我把他揪出来，看我不把他大卸八块！我一定要让他剖腹自尽给崛口谢罪！”

他这样说，纤卫也只能听着，虽然这样是两败俱伤，但崛口确实也太无辜了。两方一照面，就决定一起去崛口家道歉。于是四人走到横町上，走了一半路时，纤卫家的下人突然把灯笼往前照了照，小声地说：“你们看，那里是不是有东西？”

几人看到大沟那儿有一个白色人影，看上去很像怪婆婆。纤卫尚未看清楚白色人影，性急的房八郎早已经带着徒弟冲上去了。

“矢上，快！”

两人冲上前，一左一右地想要包抄，但谁料到那白色人影竟然突然向前扑倒在地。

“噗通！”白色人影重重地摔在地上。

这一摔，两人终于认出他来。原来这个人正是石川房之丞。石川的腹部插着一把刀，他已经切腹自杀很久了。没有人知道他昨晚是藏在哪里躲过了大家的搜寻，又是什么时候趁人不注意回到这里自尽的，更加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一定要死在这个发现怪婆婆的地方，而且维持着同样的姿势。

众人彼此陷入了沉默。

从这以后，鬼婆横町的传说在这以后传得越来越广了，只是一直没有人知道传说中的鬼婆究竟姓甚名谁，现身的时间又有什么特殊规律。这件事实在太超出常人理解。整件事里，一共有四名年轻武士撞见过鬼婆，但是其中两人石川和崛口都已经因此而死去。神南后来一直平安无事。而那个出于同情给鬼婆施舍钱财的森积，则在后来被破格提拔，前途一片光明。

关于鬼婆的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在鬼婆横町遇见过奇怪的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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